我喜歡一個人走在街頭，不為尋誰，素衣薄履任目光隨處落座。街上有人戴著圣誕帽，提醒著人們這是一個節(jié)日。我經(jīng)過花店，那透亮的玻璃門遮掩不住花朵兒們的芳華，我喜歡這樣的美麗。我在人家店外駐足，目光幾乎要穿透那玻璃門去感受關(guān)在房子里的春天。

就在這時候發(fā)小打來了電話，讓手機鈴聲喚醒我的癡。我接電話，發(fā)小笑著卻說不出一個字。我嘆息了一聲：“告你騷擾��？”

她笑著：“你知道今兒過圣誕節(jié)嗎？”

我笑：“知道啊，你討祝福嗎？節(jié)日快樂，青春永駐，活它個地久天長！”

發(fā)小大笑：“得了吧你，我們幾個這會兒在一起吃烤紅薯呢。我突然想起來你小時候辮著兩小辮把紅薯皮上的黑抹了一臉，偏腳還踩到火上然后把鞋底燒了個洞。你不敢回家，站在你家門口數(shù)星星！我們越想越覺得你小時候可傻！”發(fā)小邊說邊笑。

那樣的歲月對于今天的我來說好像極其遙遠了！那時候我渴盼著長大，如今我承負著生活的重負卻頻頻回首，在茫茫的歲月里尋找曾經(jīng)。她說起羊角辮、小布鞋，和背著的書包，說起她身邊的某人曾是鼻涕蟲……

我聽她說著，有很多的曾經(jīng)便涌到我面前任我翻閱。那時候的冬天雪很多，母親春天的時候就趕集買了白色的布，用漿糊或者用玉米粥一層層地糊住，放在太陽下晾干。然后按照我腳上鞋底的大小比劃剪了鞋底樣子出來再把晾干的有了厚度且硬硬的布剪成一個個小鞋底。

那些剪好的小鞋底被母親再一層層摞起來，她給白色的線繩做了細細的稔頭穿在針上，用錐子把厚厚的鞋底一遍遍刺成小洞然后把線繩子穿過去，納出不一樣的花型。那時候農(nóng)村的女人一開春手里都拿著錐子、鞋底坐在人家屋檐下納鞋底或者直接坐在村頭的大石頭上納鞋底。若那錐子有些鈍了會在頭皮上一次次劃過，我甚至擔心過那針會不會劃破頭皮？

母親很講究。她給弟弟的鞋是黑色，我的鞋是黑紅色的條絨。母親說：‘女兒家是媽的花朵兒，花朵兒好不好看全在母親收拾。’

我這朵‘花’經(jīng)常被母親捯飭，頭上的小辮一天梳一個樣子，編辮子用紅頭繩纏著發(fā)梢、扎馬尾用粉色絲綢挽成花朵兒扎在頭上。那時候我總穿著碎花的小衫子，紅綢子做的小棉襖。母親手巧，我小時候的衣服都是她在集市上買了布料來親自為我裁剪然后一針針縫制。

書包是母親未出嫁時背的一個包，所謂的包是軍用書包，包上有用紅線繡著的‘為人民服務(wù)’的字樣。到我上學(xué)時母親的包便成了我的書包，那包顏色已褪得發(fā)白，母親給書包上繡了兩朵花兒。

那時候發(fā)小背著她母親用舊布塊為她拼著縫制成的書包。她總扎一馬尾，頭上戴一蝴蝶結(jié)，手總插在上衣口袋里，書包總像男生那樣斜挎著還邊吹著口哨。她腳上的布鞋帶就在地上拉著，衣服偶爾扣的很別致：一個衣襟長，一個衣襟短。

母親不容許我出現(xiàn)這樣的錯誤。小腳奶奶說我是家里最瘋的女子，下河撈魚、上樹掏鳥窩，站不直、坐不端需嚴加管理。于是我經(jīng)常成為母親手中笤帚追逐的對象，比如我爬上院子里的梧桐樹揭了房頂?shù)耐呷ヌ网B窩；比如我把家里新買的電視機天線掰斷；比如我又偷偷溜去村口的水庫捉螃蟹……那時候發(fā)小們會把我藏起來，或者挺身而出護著我，氣的母親沒有辦法。

夏天我們幾個女孩子也偷偷地溜到河水里玩過，夜晚捉過螢火蟲。待捉滿一小瓶螢火蟲又放飛，我們看著螢火蟲掠過水面似乎要打撈水中的月亮。

秋天，我們挽著褲腿在稻田里捉螞蚱，常常弄得滿身泥。我們也在玉米地里捉過蟋蟀，在田埂上捉過野雞。我們幾個被母親稱為‘瘋女子’。

那是一個冬天，田埂上還有未消融的雪。發(fā)小從她家里拿來了紅薯，我們幾個在河岸附近點了一堆野火想要烤紅薯吃。當時撿了許多小樹棍，用麥秸點的火，抹了滿臉的灰，濃煙嗆得我們直咳嗽。那紅薯固執(zhí)地不愿被烤熟，我們啃在嘴里還能發(fā)出聲響。偏那火星子鉆到了我腳下，母親給我做的新棉鞋就那樣燒了個洞。我自知理虧不敢回家，后來母親說我那天像從炕洞里鉆出來的貓，極臟！

為了治我的‘瘋’，母親采取武力鎮(zhèn)壓的方式讓我坐在屋檐下陪她繡過花；父親讓我呆在家里練毛筆字……可只要發(fā)小一吹口哨，我便各種借口溜出家門。久了母親實在沒有了辦法，父親扔給我一本民間故事，我的‘淑女’生涯才正式開始。

我們幾個一起迷戀過十二色的彩色蠟筆和有著白雪公主圖像的文具盒。在鄰村的桃林里挖了許多白蒿（一味中藥）拿去藥店賣錢可錢數(shù)依然不夠。沮喪的我們商量好跑到鄉(xiāng)上的瓜子廠買了許多瓜子平分，第三天我們幾個嘴唇上都起了泡、裂了口子。（吃瓜子太多）

我記得那時候的冬天男生頭上都戴著頂‘雷鋒帽’，且那戴法和雷鋒叔叔一樣，那樣也凍不著耳朵。男生提著小火爐在手中使勁地掄直到竄出了火苗，也或者在操場上滾鐵環(huán)。發(fā)小喜歡踢毽子、跳皮筋，她小時候像個假小子，扳手腕連男生也贏不了她。

那樣的歲月對于今天的我們是如此遙遠，它留給我們的暖讓我們在多年后依然深切的想念。想來歲月亦是一個劊子手，它手起刀落斬斷了多少人的年輕？多少人的美好？所幸有記憶把曾經(jīng)刻鏤著，任你隨時翻閱。

彩色蠟筆、蠟燭、小火爐、鐵環(huán)、彈珠、沙包、皮筋……其實我一樣也沒有忘。關(guān)于童年的所有記憶依然那么清晰，我知道這記憶會陪著我一生。也是發(fā)小的這個電話讓我覺得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某一天有個人突然對你說：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樣子，那時候你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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